上一页|1|2|下一页
/2页

主题:广东贵屿电子垃圾拆解业调查:毒已成殇

发表于2013-07-06

一进入贵屿,一股强烈的焦臭味便扑鼻而来,逼得人透不过气来。作为初来乍到者,记者简直无法正常呼吸。小镇里几乎家家户户的一楼客堂间都改造成了工场,向外冒着青灰的烟尘。屋里屋外成堆成堆的蛇皮袋,装着废旧电脑配件、手机电路板。这天下着中雨,雨势不大,时断时续。雨水从露天的蛇皮袋中渗漏出来,使得污染直接渗入土地。

广东,揭阳潮汕机场。飞机缓缓下降,透过舷窗,记者看到了一条昏黄灰黑浑浊交融的大河。这就是榕江,连接着揭阳与汕头。

粤东,曾经的鱼米之乡,好鱼好米造就了闻名全国的潮汕美食:爽滑的肠粉、弹牙的鱼丸??还有那诱人的水果:荔枝、龙眼、元宵柚??如今,无数鱼塘稻田已被这灰黑色的河水浸污,毒米毒鱼使得潮汕本地人都不爱吃当地食物了。

眼前的榕江,其实并不是潮汕污染最严重的水域。6月23日,《新民周刊》记者下飞机后,经普宁市麒麟镇、汕头市潮阳区谷饶镇,到达同属潮阳区的贵屿镇。这三个镇共同的母亲河——练江的水色已不能用浑浊来形容了。行走在练江两岸,记者看到有些河段黑得发紫,有些河段灰白如烟。麒麟镇的垃圾焚烧,谷饶镇的纺织工业,以及以电子垃圾拆解闻名的贵屿镇,每天都在加深着练江的污染。

毒已成殇。

发表于2013-07-06

《新民周刊》记者在一些拆解作坊门口询价,人们大都“老板,老板”极其热情地招呼。记者和他们聊起拆解业造成的环境污染,从业者大都只是笑笑,并强调自己从事的行业只是味道难闻。“其实没有那么毒。”一位已在贵屿拆解了电子垃圾5年的河南籍工人说:“我们拆电子元件的工艺是原始了点,但是污染不大。”

当一车一车的来自全国各地乃至全球各地的电子垃圾从深圳、广州口岸登陆,辗转来到贵屿,另一个问题凸显在眼前——“贵屿不入‘虎穴’,谁入‘虎穴’?贵屿不‘污染’,谁来承接这样的‘污染’?”

发表于2013-07-06

1990年代,发端于贵屿的拆解电子废物产业蔓延到周边市县。“严厉打击电子废物拆解等一切破坏环境的行为!”记者途经普宁市麒麟镇,道路两旁不时能看到麒麟镇人民政府的宣传牌,不锈钢制作,蓝底白字,如同稻草人般矗立着。但就在宣传牌边不出5米,露天拆解焚烧照样热火朝天不管不顾。浓烟起处,只穿着家常短衣短裤的妇女们干劲十足,没人戴口罩,也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唯有姚厝围村一处田边,大约50米见方,既不见焚烧,也不见垃圾倾倒,自然也没有政府树起的不锈钢“稻草人”,显得闹中取静。记者凑近一看,空地中央竖着一块及膝高的小木牌,上书红底白字写着:“太公某某圣位,严禁焚烧垃圾,否则必遭应!”看来,这里的不少大活人,怕的是后世报应却不管现世报应,直接在自家院落甚至厅堂里焚烧电子垃圾,以炼出贵金属,换取不菲的报酬,真是要钱不要命。藉此产业,家家户户盖起了外墙瓷砖贴面的三层小楼。“孝德楼”、“德承楼”、“勤丰楼”??每家的小楼都起了一个吉祥的名字,打成金字招牌般高悬门楣。

发表于2013-07-06

以命换钱

《新民周刊》了解到,许多贵屿本地人依靠电子垃圾拆解发家致富后,已经到潮阳或者汕头长住,只偶尔回村回老家管管产业。安徽阜阳人“张胖子”,在汕头地区跑运输快20年了。他告诉《新民周刊》,在贵屿打工进行电子垃圾拆解,月收入可达五六千元,比在汕头市内一般打工者高一倍左右。打工方式是“东家做做,西家做做”,以短工为主,自由得很,来钱就干。打工者以安徽人、四川人、河南人居多。“张胖子”的老乡十多年前凑了几万块钱到贵屿,主要从事拆解二极管进行二次利用,也从进口电子垃圾中炼白金,炼黄金,炼铜,如今已有上千万身家。

据媒体透露,1吨随意搜集的电子板卡,可分离出130公斤铜、0.5公斤黄金、58公斤汞、24.6公斤铬、340公斤砷,都是值钱货,当然,汞、铬、砷都是有毒重金属。

出租车司机付来利曾经拉过一个客人。“从深圳华强北直接到贵屿来,就为了买一些拆解下来的二手手机配件。”

欧伟明曾经组织过大丰医院,潮阳区人民医院的五官科、内科、外科,到贵屿镇为群众义诊。汕头市政协农工民主党成员也曾组织义诊到贵屿。然而,只要没有明显症状出现,人们对诊疗未必提得起兴趣。

发表于2013-07-06

6月24日,潮阳区自来水公司副总姚秋桂则向记者表示:“潮阳属于缺水型地区,必须高价向汕头老城区买水,以千方百计保证自来水供应。”令人悲哀的是,姚秋桂说这话时,正值潮阳大雨哗哗。《汕头都市报》5月6日的报道则称,今年4月,潮阳是汕头市降水最多的地区,降水量达333.6毫米,与常年同期相比显著偏多95.4%。即便如此,缺水型城市潮阳区,仍不得不向汕头买水。据记者目测,潮阳在汕头的取水口韩江,比练江大多数河段窄,仅10米左右。

从地理上说,贵屿镇位处练江上游。贵屿之殇,就是整条练江之殇。张胖子当年刚来汕头时,曾在和平桥东头的入海口见到海豚跃出水面,现在他说:“连条泥鳅都没有!”

“在汕头市第三人民医院,我亲眼见过一对来自贵屿的本地人夫妻。他们双双得了肝癌,赶来看病,还赶着回贵屿。因为家里还有小孩。我就想,还回去干嘛?可人家家庭作坊,一年的收入是50万元左右,哪里放得下生意?”根据“张胖子”的说法,贵屿本地得肝癌和白血病的比例较高。

发表于2013-07-06

汕头大学医学院的另一项研究表明,电子垃圾拆解区新生儿脐带血铬水平达到每升303.38微克,而潮阳城区新生儿的这项指标是每升20.30微克。霍霞认为:“铬污染可能对当地新生儿的健康构成威胁。”

汕头大学医学院刘俊晓的硕士论文《电子垃圾拆解区儿童重金属暴露及气质评估》显示,2008年其通过检测贵屿85名3-6岁儿童的血铅水平和智力水平,“结果显示贵屿儿童血铅水平明显高于邻镇陈店,并且贵屿3-4岁年龄段儿童智力水平明显低于邻镇陈店。”

今年5月,央视又一次报道称——“贵屿镇某幼儿园园长表示,从2006年开始到2009年就有五六百名铅中毒儿童,体检结果显示90%以上的孩子血铅超标。”

发表于2013-07-06

被漠视的

“怎么数字又有变化?怎么又不装了?”欧伟明接到某村一个电话,显得很气愤。6月25日,是贵屿全镇各村上报集气罩安装情况的最后一天。欧伟明告诉《新民周刊》:“今天还不上报的,就要全部取缔。”贵屿镇的《综合整治情况》显示,镇上要“全面推行拆解单位配备集气罩及活性炭吸附处理措施等废气污染防治设施,全镇需落实安装集气罩的电路烤板、塑料切料共515家,已完成496家。”

并不是每家都愿意安装集气罩。一台集气罩的价格是1.8万元,许多家庭作坊不愿意掏这笔钱。

更值得忧虑的是,潮阳区委负责分管环境保护工作的常委姚佐雄曾向《南方日报》坦承,“目前的整改措施仍然存在监管漏洞,而且是治标不治本。目前贵屿镇既没有专门的危险废物处理厂和废气处理中心,也没有垃圾填埋场、污水处理厂等市政基础设施,即使采用集气罩、硬底化等措施,废气、废水和固体废物最后还是直接排放。”

发表于2013-07-06

记者手头一份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的调研报告显示,北港河东西向贵屿镇境内河段、北港河靠近贵屿镇边界河段中上游、练江内溪冲沟出口处河段以及练江下游水渠出口处河段,均因为酸洗等因素而导致水体和底泥中重金属含量较高,均成为重污染河段。河水浸润了农田。贵屿的新乡、联堤、北林、新厝、后望、湄洲、凤新、凤港等村,更是沦为土壤重污染区。

镇政府食堂从不在贵屿本地采购,而是从土壤环境尚不错的南径镇采购蔬菜和鱼肉。贵屿镇上的饭店,大都生意清淡。“政府的人不来吃,有钱人不在这儿住了,也不来吃。所以能开得下去的饭店,只能招待我们打工仔。”一位在小店吃着猪肉蒸面的河南口音小伙说。饭店老板夫妇倒是潮汕口音,膝下两个男孩,也整日里不得不呼吸着毒空气。对于电子拆废行业,老板娘愤愤然:“政府力劝他们也无效,要钱不要命,贻害下一代,害得我们也没生意。”

“杏仁露润肺,玉米汁祛湿,先生请问你需要哪样?还有补的??”从贵屿一路驱车到达潮南的饭店里,一落座,饭店的小妹如此推介。我心下暗想:“还补?他那河水黑得发亮,空气臭得发苦,竟然还不忘食补?”潮汕,东晋时期就有华夏先民南迁于此,好山好水,好谷好稻,养育了一代代的潮汕人,诞生了走向世界的潮汕文化。华人巨富李嘉诚就是潮州人,然而据说他已很久没在汕头特别是潮南投资了。

发表于2013-07-06

张胖子告诉记者:“其实贵屿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我老乡就在贵屿租田种地。汕头一带一亩地的年租金总要上千元,贵屿只要五六百元,大概就是因为这边的地有毒才便宜。别看贵屿不是人呆的地方,那里的西瓜,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金属有毒的原因,特别大,特别圆,长得又快又好。”这样的西瓜,和贵屿其他作物一样,本地人是不吃的。

贵屿的农产品销往何处?镇上人有点讳莫如深,只说:“全国各地,谁知道什么地方?”

发表于2013-07-06

张胖子告诉记者:“其实贵屿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我老乡就在贵屿租田种地。汕头一带一亩地的年租金总要上千元,贵屿只要五六百元,大概就是因为这边的地有毒才便宜。别看贵屿不是人呆的地方,那里的西瓜,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金属有毒的原因,特别大,特别圆,长得又快又好。”这样的西瓜,和贵屿其他作物一样,本地人是不吃的。

贵屿的农产品销往何处?镇上人有点讳莫如深,只说:“全国各地,谁知道什么地方?”

上一页|1|2|下一页
/2页